“三爷爷 ， 你走这么快闹甚去呀？”
“你五叔他们回来了 。 ”
“你不是平常说不想他们么？咋听见人家回来就这么着急？”
“想他们个甚？说是老五给带回来点咖啡 ， 没喝过 ， 赶回家尝尝 。 小根儿们（孩子们） ， 都别在那圪蹴得了 ， 一块儿回 ， 三爷爷让你们也尝尝 。 ”
那一年 ， 爷爷走路还能大步流星 ， 说话也声响郎朗 ， 每天定时定点去大队部和村里老人们坐着抽烟锅子闲聊 。 那一年 ， 我还小 ， 随着爷爷奶奶生活在农村 ， 是爷爷的小跟屁虫 。
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 报信的人来队部告诉爷爷的时候 ， 显然已是和我父亲聊了一会儿 ， 得知他拿回了一罐子咖啡 ， 喊爷爷回家去品尝 。
咖啡在那个年代的坝上农村 ， 属于听过、见过没喝过的稀罕玩意 。 听、见 ， 皆是在只能收两个频道的电视里 ， 那些穿着洋气 ， 生活的好似和村子不在一个时代的人们 ， 谈话办事手里握着精致的杯子 ， 里面装的就是咖啡 。
报信的本家哥哥没走 ， 跟着爷爷回家尝鲜 。 我初听父亲到来 ， 原以为是要带我回城 ， 一听没这打算 ，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 也对咖啡好奇起来 。 爷爷更是“张狂” ， 走一路显摆一路 ， 到了家门口 ， 后面已经跟上了长长的队伍 。
一众人进了门 ， 父亲小小的愣了一下 ， 随即露出微笑 ， 招呼大家就座 。 爷爷家的土坯房不大 ， 一张炕 ， 两把城里孩子家替换下来的旧沙发 ， 人多了 ， 显得局促 。 好在大家都自觉 ， 岁数大辈分大的 ， 拖鞋上炕 ， 地上的沙发一把留给父亲坐 ， 另一把人们推让一气 ， 结果是谁也不坐 ， 空了下来 ， 地上倒好 ， 顺着墙根 ， 靠着柜子 ， 圪蹴了两排 。
父亲和爷爷也不寒暄 ， 从黑色的印着“旅游”二字的老式手提包里 ， 掏出了一罐子咖啡 ， 一盒子方糖 。 咖啡罐先不打开 ， 人们顺次接手 ， 摸一摸看一看 ， 用我们老家话说 ， 都稀罕稀罕 。
不知是出于真心 ， 还是给面子 ， 人们啧啧了半天 ， 纷纷夸赞咖啡罐好看 。 我在一旁发笑 ， 大家伙太有意思了 ， 咱村子再穷 ， 还没见过个玻璃罐子？有啥可夸的？当时的我并不明白 ， 大人的世界和孩子 ， 其实并不相通 。
罐子传阅完毕 ， 爷爷发话：“五根儿 ， 喝这东西是煮还是冲？”父亲有点故弄玄虚：“说是冲也行 ， 最好是煮 ， 煮的有味儿 。 ”爷爷听罢 ， 起身要去找茶壶 ， 被父亲阻止 。
“别拿咱们家的茶壶了 ， 煮出来让水碱闹的都没味儿了 。 我拿了专门煮咖啡的壶 。 大 ， 你快做的吧 ， 我们去张罗 。 ”父亲边说边从包里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一把不大不小的壶 ， 慢条斯理的扒着壶外面裹着的一层一层报纸 。
村子里的聊天现场永远不会冷场 ， 父亲收拾壶 ， 人们又开始夸爷爷生了几个好儿子 ， 舍得花钱买些没啥用的东西让他开眼 。 真不知道这属于好坏还是孬话 。
爷爷听了 ， 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你没事买咖啡干啥？还买个专门的壶？有钱没地花了？”父亲笑了笑 ， 告诉爷爷 ， 这咖啡和壶 ， 都是他先进工作者的奖品 ， 真正自己花钱的 ， 只有那一盒方糖 。
爷爷听了瞬间释然 ， 几个老人听了立刻不淡定 ， 铜烟锅头子“哐哐”的敲着木头炕沿 ， 骂在地上蹲着的自家孩子：“当初让你们念书 ， 谁也不念 。 人家老五在教室做题 ， 你们跑水库抓鱼 。 看看现在 ， 老五吃的公家饭 ， 还能得咖啡的奖 ， 你们了？就会地里面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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