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专访|蒋韵:每写完一个东西,总有抢救出什么的感觉( 五 )


澎湃新闻:与小说相比 , 作家在非虚构作品里会更直接地面对记忆与读者 。 《青梅》中写:“有些记忆 , 我到现在还没有勇气写出来 。 也许 , 小说可以 , 但用散文的方式 , 我仍然 , 不能触碰……”
到了《北方厨房》 , 有些年份 , 有些记忆 , 依然是留白的 。 因为还是没有足够勇气 , 对吗?比起2018年写《青梅》的时候 , 你觉得写《北方厨房》时的心境有变化吗?
蒋韵:没有太大的变化 。 具体的改变有一些 。 写《青梅》时 , 我母亲还在 。 尽管她失去了几乎所有的功能 , 可她仍然躺在病床上 , 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 《青梅》是我对她的告别 , 有着生离死别的惨痛 。 写《北方厨房》时 , 她走了 。 母亲成为了墙上的照片和回忆……但不管是《青梅》还是《北方厨房》 , 都有巨大的空白 。 我确实没有勇气触碰它们 。 不错 , 非虚构作品应该会比小说更直接面对记忆与读者 , 可那是别人 , 我不行 。 小说不同 , 在小说中 , “我”可以隐身在任何人的身后 , 去经历剧痛或者 , 屈辱 。
澎湃新闻:我感觉这些年 , 你一直在努力地抗拒遗忘 。 《水岸云庐》《青梅》《你好 , 安娜》《我们的娜塔莎》《北方厨房》……它们都有强调“记住”的意义 。 我们说失忆有两种 , 一种来自不可抗的、人为改变不了的因素 , 比如衰老和疾病;另一种是人为的选择忘记 。 这两种失忆 , 在你的笔下都出现过 。 你认为哪一种遗忘更可怕?
蒋韵:都可怕 。 但后一种 , 人为的选择忘记 , 更可怕 。 那会导致历史失忆 。

东西|专访|蒋韵:每写完一个东西,总有抢救出什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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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岸云庐》《青梅》《你好 , 安娜》《我们的娜塔莎》《北方厨房》……它们都有强调“记住”的意义 。
打捞人类世界的记忆
澎湃新闻:看你的作品 , 我觉得你会留心那些远去的、逝去的美好事物 。 更早年的作品 , 如《心爱的树》是纪念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君子” , 《隐秘盛开》是缅怀古典爱情 , 它们都有关过去 , 亦有关失去 。 是否可以说 , 回望或凭吊那些过去的事物 , 也是在打捞人类世界里更久远的记忆呢?
蒋韵:你说得真好 , 确实 , 凭吊就是追忆和缅怀吧?我希望我在人类世界中 , 能够打捞到更久远的记忆 。 其实 , 你刚才提到的那两部小说 , 在我眼里 , 它们还远谈不上久远 , 特别是《隐秘盛开》 , 那故事起始于我的大学时代 , 结束于上世纪末或者新世纪初年 , 好像还没过去多久 。 岁月如梭啊 。
澎湃新闻:在《北方厨房》里 , 我们会在不经意间读到一些人名 。 比如奶奶的名字 , 在历史进程中经历了从“妞儿”“孔蒋氏”到“蒋宪曾”的变化 。 还有的名字 , 如“周潜川”“万选才” , 在时光里渐渐消逝 。 对于一些着笔不多的人物 , 如果不写名字 , 仅仅用“我的邻居”“某某人的父亲” , 倒也不影响阅读 。 可你写上了他们的名字 , 哪怕只是一句“他叫XXX 。 ”这是否也包含了你对这些人物的某种特别的感情?是否因为你希望那些名字、那些人 , 尽可能地不要被世间忘记?
蒋韵:不错 。 我对这些人物有特殊的感情 。 我希望用自己的绵薄之力 , 让他们被记住 。 他们也是历史的一部分 , 是历史的注脚 。 当然我写了也是白写 , 又有几个人读我的书呢?我不会夸大一个作家的作用 , 不奢望为无名者代言 , 但 , 我这样写了 , 心安 。 另外 , 从文本的角度看 , 写不写这个名字 , 情感完全不同 。 氛围和语感也完全不同 。 所以 , 也是文本的需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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