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专访|蒋韵:每写完一个东西,总有抢救出什么的感觉( 四 )


去年有一档文学纪录片 , 叫《文学的故乡》 , 导演跟着6位作家回到他们各自的故乡 , 回到他们的文学现场 。 你觉得你有“文学的故乡”吗?
蒋韵:抱歉 , 我没看过《文学的故乡》 。 如你所说 , 我其实一直是一个“异乡人” 。 这个“异乡人” , 不仅仅是地域的 , 也是生活中的 。 无论身处何处 , 永远有一种被放逐感 。 我年轻时曾说过 , 文学就是我的故乡 。 后来不好意思说了 。 其实我小说中许多故事 , 都发生在太原 。 我后来也称太原是“我的城市” , 是真心想和这城市和解 。 毕竟 , 我在那里生活了五十多年 , 那是我女儿出生并长大的地方 , 这让我感到了和它的血肉相连 。 但我不确定它是否算是我的“文学故乡” 。
我想 , 我的文学故乡 , 能不能算是汉字呢?我想起《晚祷》中的一段话 , 袁有桃在《诗经》中找到了自己名字的出处后 , 有这样几句描写:“那是中国读书人与生俱来的忧伤 , 原罪般的忧伤 , 有桃确认了这个 。 虽然 , 她远远算不上一个读书人 , 可她认识汉字 。 汉字 , 应该就是这忧伤的种子 。 ”这段话 , 我现在读起来也有一种深刻的伤心 , 就算它们是我的故乡吧 , 亲爱的汉字 。
一部特别的“创作谈”
澎湃新闻:对于熟悉你作品的读者而言 , 《北方厨房》可谓一部特别的“创作谈” 。 大家可以在这里找到你不少小说的人物原型 , 还会发现你小说里一再出现的阅读、行走、美食、相聚、友谊、爱情等浪漫元素都和你的个人成长史息息相关 。 你会把文学写作视为“和自己生命经验对话”的过程吗?
蒋韵:把《北方厨房》看做是我的特别的创作谈的 , 你是第一个 。 我很喜欢这个说法 。 确实 , 在《北方厨房》中 , 可以找到我小说中许多的人物原型以及故事素材 。 那都是我珍惜的宝藏 。 我当然会把我的写作视为“和自己生命经验对话”的过程 。 “生命经验”其实可以是一个非常广阔的概念 。 我已经写了四十多年 , 仍然没有穷尽它 , 没有抵达它的边界 。

东西|专访|蒋韵:每写完一个东西,总有抢救出什么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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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熟悉蒋韵作品的读者而言 , 《北方厨房》可谓一部特别的“创作谈”
澎湃新闻:在《北方厨房》里 , 我们能感受到你对1980年代的怀念 。 你曾说过1980年代赋予了你的小说以诗性 , 或者说是一个“诗”的灵魂 。 确实 , 看你的小说 , 能感受到一种浪漫 , 一种诗意 。 可小说的诗性和诗歌的诗性应该是不一样的 , 你怎么在小说这种“俗文体”中写出只有小说能表达的诗性呢?
蒋韵:这个问题 , 我也回答不好 。 我记得我丈夫李锐有篇文章是写沈从文先生的 , 叫《另一种纪念碑》 , 里面谈到过这个问题 。 摘录一段吧:
“这个秉承了新文化运动洗礼的湘西人 , 以全新的眼光看待自己和自己的家乡时 , 就诞生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这一片最深沉也最美丽的森林 。 中国诗歌所最为崇尚的神韵和意境之美 , 在这片森林中流变成为一种不可分离的整体呈现 。 这是中国诗的传统向现代散文文体一次最为成功的转变 。 而弥漫在这些美丽的文字背后的 , 是一种无处不在、无处不有的对于生命沉沦的大悲痛 , 和对于无理性的冷酷历史的厌恶 。 在这肝肠寸断的痛惜的背后 , 是一种人的觉醒 , 是一种现代人格的建立 。 ”这里的“散文文体” , 指的是小说 。 所以 , 我有榜样在前:沈从文先生的小说 , 在我看来就是诗性的小说 。
王德威教授在评论我的一篇小说时 , 曾经说过 , 我就像一个诗的地下工作者 , 潜伏在小说的队伍中 。 我觉得这说法很有意思 , 也启发我思考 。 我以为 , 小说中的诗性是一种精神 , 而非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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