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窝窝头之于我最早的懵懂记忆 ， 是我三四岁在山东老家住的时候 。 那个年代村上没有幼儿园 ， 整天就是跟着邻居的一些孩子们跑着玩 。 饿了 ， 回家告诉娘：“娘 ， 我饿了 。 ”有时候娘会给我拿一个褐红色的窝窝头 ， 我很高兴地接住就啃 ， 娘说：“别慌 ， 我给你捏点盐 。 ”娘会捏一点盐给我放在窝窝头的窝窝里 ， 让我吃 。
那时 ， 我不知道窝窝头是什么面做成的 ， 怎样做成的 ， 只知道饿了 ， 就向娘要 。 窝窝头不是每天都有的 ， 有时候我伸手向娘要吃的 ， 娘拿不出窝窝头 ， 会给我拿一棵馏熟的胡萝卜 ， 自己觉得那也是一种美味 。
后来知道 ， 那时的窝窝头是高粱面做的 。 老家属于黄河冲积平原 ， 地势低 。 五十年代初期 ， 老家的小麦产量很低 ， 小麦磨出来的白面只有过节过年才能吃得上 。 其他季节多是吃抗涝作物高粱面和相对高产的红薯磨出的面 ， 不记得吃过玉米面蒸的窝窝头 。 即使是我们家坐着人拉的平板车从山东老家来河南内黄县和父亲团聚的途中 ， 我饿了娘也是拿出窝窝头让我充饥 。
持续性靠窝窝头充饥的日子是我在农村当知识青年 。 那三年中 ， 开始“插队落户”寄住在房东刘安叔家 ， 婶子很会蒸窝窝头 ， 玉米面的、高粱面的、红薯面的、红薯面掺米糠的 ， 都很好吃 。 可能是为了调剂口味 ， 婶子把窝窝头变换多种做法 ， 在玉米面窝窝头里边包上菜 ， 蒸成圆圆的 ， 当地叫作“黄蒸” ， 或是把掺米糠的高粱面、红薯面窝窝头里边包上菜叫“团子” 。 因为馅里有盐 ， 有菜 ， 有粉条 ， 还有婶子熟过的葱花 ， 比我小时候娘在窝窝头里边加一点盐好吃多了 。
第一年秋 ， 上级把我们由“落户”改成“建户”后 ， 我们的主食则一色成为玉米面窝窝头 ， 蒸或煮出来的窝窝头 。
因为供应我们的粮食粗粮占大半 ， 蒸煮窝窝头便成为我们生活中的必需 。 所谓煮窝窝头 ， 是因为我们事先没有充裕的时间来蒸 ， 也就在煮饭时和一些面把窝窝头煮在锅里 ， 饭煮好了 ， 窝窝头也熟了 ， 盛饭时人手一个 。
时过境迁 ， 我回城到了新的工作岗位后 ， 接连不断的下乡当工作员、进行地名普查、文物普查、民间艺术调查 ， 经常派饭到农户家 ， 看见农户家的厨房里有小麦面烙的油饼 ， 还有不同颜色的窝窝头 。 我知道油饼是为我们这些“公家人”准备的 ， 而那些玉米面 ， 拟或高粱面、红薯面窝窝头是他们自己吃的 。 我不愿意享受这种优待 ， 认为是对农民兄弟的不公平 ， 就拿起一个窝窝头 ， 先咬上一口 ， 这样户主就没有办法了 ， 拗不过我 ， 也只好让步 。 嘴上还嘟哝着：“不好意思 ， 不该让你到厨房来 ， 客不下厨嘛！”
饭间 ， 主人还会喋喋不休地说：“王老师 ， 不瞒你说 ， 我管过可多公家人饭 ， 他们都是你给他端啥他吃啥 ， 没人像你这样的 ， 给我抢窝窝头吃！”我纠正他说：“不是抢 ， 是拿 。 ”“你这样叫俺心里不得劲 ， 邻居们知道了会说俺外待你 。 ”“不会 ， 我不会说在你家吃的窝窝头 ， 而是你给我烙的油饼 ， 这是事实 。 再说 ， 你吃窝窝头 ， 让我吃油饼 ， 我能吃得下去吗？”“那些来我家派饭的人都不像你这样 。 ”“那我管不住 ， 我不是 ， 我喜欢和你都吃一样的饭 ， 这样心里才踏实 。 派饭到你家 ， 就给你家嫂子添了麻烦 ， 再特别照顾我 ， 心里不安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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