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腊 味

昔时腊月 , 也就是农历十二月 , 岁终大祭 , 先民们宰杀牲畜 , 肉吃不完怕腐坏 , 就将其腌渍 , 熏制 , 风干 , 成为腊味 , 留待日后慢慢享用 。 而更深层次的原因 , 很可能是我们这个民族 , 古时候灾难不断 , 所以具有较强的忧患意识 , 为了活下去 , 只能变着法子储存食物 , 用我老家的话叫“天晴要积落雨米” 。
【生活|腊 味】关于腊味的记载 , 早在周朝就已经有了 。 到了孔子生活的年代 , 师生之间存在着束脩之礼 , 脩 , 即腊肉 , 一束十条 。
中国幅员辽阔 , 各地气候、物产、风俗习惯都各不相同 , 饮食的口味自然有异 , 非一句“南甜北咸东辣西酸”所能概括的 ,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 比如腊肉和香肠 , 广东的味清 , 微甜 , 川湘的味重 , 辣香 。 在广东的腊味里 , 又分不同区域呈现出不同的风味 。 我有个好友 , 老家在清远连州 , 曾送给我那儿的东陂腊味 。 拜连州天时地利之所赐 , 东陂腊味完全由来自峡谷的自然风风干 , 吃起来香嫩爽口 , 余味悠长 , 比其他粤地腊味似乎更胜一筹 。
我有两个伯父 , 很年轻就到外地工作 , 一位在花都(以前叫花县) , 一位在韶关 , 也不知道是其中的哪一位 , 过节时总会给我祖父祖母寄点广味腊肉腊肠 , 我也就跟着沾光 。
我的初中是在本地学校念的 , 虽不能寄宿 , 却可以寄膳 。 每天清早一到学校 , 我就取出个陶钵 , 丢进一把米 , 过两三道清水 , 再往里边埋个鸡蛋或小红薯 , 偶尔也有一截弥足珍贵的香肠 , 然后在蒸笼里找个位置放好 。 上完第三节课 , 已经能够闻到从厨房飘来的饭菜香味 。 待第四节课下课的钟声敲响 , 我们犹如饥肠辘辘的野牛 , 奔跑着涌向烟雾缭绕的食堂 , 寻找各自的饭钵 。 时不时地 , 会有同学突然冒出一句:“我的蛋呢?”“我的香肠呢?”引发一阵哄笑 , 谁都明白 , 它们已经落入某个翘课同学的肚子里了 。
我后来在深圳成家 , 跟我岳父岳母一起生活了十多年 。 他们都是四川人 , 每到冬天 , 就会自己动手装香肠 , 先从市场买回小半桶猪肠 , 拿瓷片将它们刮成薄薄的肠衣 , 再用醋和盐一遍遍揉洗 , 直到没有异味 , 又将猪肉切绞成丁 , 拌上盐、鸡精、糖、海椒粉、花椒粉、料酒等辅料 , 拌匀后 , 我岳母会拿起一小坨肉舔尝味道 , 淡了则继续放盐……开始装香肠了 , 拿一只装胶卷的小筒子 , 剪掉底子 , 用它撑开肠衣 , 好让肉丁顺利通过 。 我通常负责绑扎 , 给刚灌好的长长香肠分段 , 扎成一节一节的 , 吊挂在阳台顶篷的铁条上 。 看着香肠一根根油红瓦亮地垂下来 , 再加上那些酱过的肉和鱼 , 感觉像走进硕果累累的季节 。
日子一天天过去 , 鲜润的香肠腊肉经过日晒风吹 , 慢慢地干缩了 , 颜色也变深了 , 那股诱人的香气变得愈加浓烈 , 不断地刺激你的食欲 。 刚收起的腊味是最好吃的 , 新鲜、丰腴、濡润 , 冷藏久了 , 会干了瘪了 , 口感没有那么好 。
岳父岳母回四川后 , 每年都会给我们寄来香肠腊肉 , 还有我喜欢吃的“风鸡” , 它是用走地鸡制成的 , 风干后仍很大一只 。 最好的腊味在商店里是买不到的 , 听我岳母说 , 大凉山的“老彝胞”腌制好肉后 , 爱将它吊挂在自家的屋梁上 , 底下有个火塘终年不熄 , 将草木的天然之香丝丝缕缕地熏浸到肉里……它们看上黑乎乎的没有一丝卖相 , 一入口却油水淹牙 , 叫人欲罢不能 。 当然 , 做烟熏腊味 , 一个要注意防火 , 一个要注意环保 。
有一年 , 我岳母托雅安的亲戚给我们定了一“条”猪 , 猪是山里人放养的 , 肉厚膘肥 。 我岳母说做腊肉要用“坐蹲肉” , 也就是猪的腿子肉和背膘肉 , 肉质细密结实 , 当然不宜太瘦 , 有四指宽的肥膘最好 。 亲戚们后来帮我们杀了猪 , 做成腊肉香肠 , 装成三大纸箱寄过来 。 那批腊味肥瘦相间 , 吃起来又香又糯 , 且带着浓郁的山野风味 。 那年我回潮汕过春节 , 散给了亲友一些 , 剩下的吃了整整一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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