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肠|难忘公社里的家常饼


肥肠|难忘公社里的家常饼

有些年了 , 下馆子吃饭上主食 , 只要征求我的意见 , 我就点:家常饼 。 稀的则点粥、汤皆可 。 若吃不了打包 , 我也只打包家常饼 。 拿回家 , 炒饼丝、烩饼 , 怎么做都好吃 。 家常饼夹煎鸡蛋熟肉 , 我感觉远比汉堡、三明治好吃 。
我对家常饼的情结 , 缘于年少插队经历:塞北大山沟里生活很苦 , 粮食不够吃 。 一年四季 , 谁家能稀粥不断 , 在村里就算上等户了 。 粥是小米或高粱米粥 , 五黄六月陈粮将尽新粮未熟时 , 稀到什么程度?盛粥——盆里照着碗(底) , 喝粥——碗里照见人 , 一点都不带夸张的 。 每人一年的口粮(毛粮)360斤 , 若家里没小孩子均着 , 几个大人 , 稀粥都够呛 。
塞北不种麦子 , 白面 , 甭说吃 , 想见着都难 。 女人串亲戚 , 挎小筐 , 筐内一个小长方纸包 。 何物?房东家收了一包 , 打开看 , 就是白面 , 都变成灰色了 , 打糨子都不黏 , 你送我我送他 , 说不定转了多少家 。 后来知青带去挂面 , 成了送礼上品 。 给房东送出二斤 , 一年后又转回来 , 连裹的报纸都没换 , 我一眼认出来 。
1970年夏 , 公社建广播站 , 我去 , 每天给五毛钱误工补贴 , 和公社干部同在伙房吃饭 。 当时脱产干部每人每月定量中 , 有百分之二十是白面 。 一老汉每次赶集都带个半傻儿子送柴来 , 傻儿子见到干部吃饼 , 也要 。 老汉说:“想吃?养你这么个东西 , 这辈子甭想吃上打饼!”
他说的“打饼” , 其实就是“家常饼” , 用大铁锅烙 , 烙好抓起来立着敲“打”几下 , 饼就分层发酥 。 老汉为何骂儿子?全因为公社干部吃饼的场面太“奢侈” , 让旁人承受不了 。 除了冬天 , 但凡天气好 , 公社干部吃午饭都在院里 。 吃饼时不做菜 , 配小米粥 。 比较“帅”的“吃姿” , 是一手掐着饼嚼 , 一手端粥 。 左一口 , 右一口 , 香得不得了 。 有一次我往公社送稿子 , 正赶上饭点 , 文教助理边吃边让我翻稿给他看 。 近在咫尺 , 他满嘴油汪汪 , 我饥肠咕咕叫 , 肚子直造反 。
公社伙房就一位老师傅 , 隔几天打一次饼 , 原先是妇联主任帮厨 。 她是“铁姑娘”出身 , 手重脚沉 , 有一次一屁股差点把老头撞到大锅里去 。 我到公社后 , 就让我帮了 。 我自下乡就自己做饭 , 这点活不算个啥 , 很快就从烧火升到主厨 , 我“打”出来的饼 , 比老师傅做得还好吃 。 咋回事呢?我舍得放油 。
又到集日 , 又赶上伙房打饼 , 老汉和儿子又来送柴 。 我看那傻小子眼巴巴往里瞅 , 怪可怜的 , 就背人把我的饼撕了半块给他 。 傻子两口塞下去 , 还要 , 我说:“还给你 , 我傻呀 。 ”一旁小孩子说:“你傻 , 把饼给傻子吃 。 ”我说:“我乐意 , 我乐意 。 ”就把剩下的全给了他 。
当时公社广播站就我一人 , 写稿、播音、值机 , 外加晚上兼电话员 。 广播站建时 , 县站来技术人员 , 大学生 , 姓白 , 叫白学什么 , 学核物理的 , 当电工使 , 我们叫他白学 , 他也认可 , 说大学就是白学了 。
白学让木工做一大木板 , 往上安灯呀闸呀线呀 , 名称配电盘 。 我和白学挺说得来 , 净一起聊《三国》《水浒》 , 结果完工了他走了 , 配电盘哪连着哪儿 , 我都没弄太明白 。 好在公社的电也不是常电 , 有个小柴油发电机 , 晚上“噔噔”响一个多钟头 , 电灯一会亮一会暗 , 正念半道 , 电压低了 , 喇叭里的声音就像人死前咽气 , “嗷”的一下就没音了 。 我忙说本广播站今天的节目到此全部结束 , 然后一拉总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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