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制壶艺人在紫砂装饰上的探索( 二 )


入清之后, 徐次京、惠孟臣、葭轩、郑宁候书法都很好 。 清乾嘉时期着名书画、篆刻家张燕昌说, 见过八分书“雪庵珍赏”“徐氏次京”壶款, 笔法古雅 。 同时期的文人吴骞见到壶底刻有唐诗“云入西津一片明”句, 旁边署“孟臣制”款的砂壶, 字为行书, 笔法似褚遂良 。 稍后的陈鸣远虽是花货大师, 但其陶刻水平亦甚高, 且首创了壶腹上镌刻铭文的装饰手法 。 其代表作之一的四足方壶上就有着名的陶刻铭文“且饮且读, 不过满腹”, 又有南瓜壶铭:“仿得东陵式, 盛来雪乳香 。 ”张燕昌在《阳羡陶说》中评价陈鸣远铭刻时说:“余独赏其款字有晋唐风格, 盖鸣远游踪所至多主名公巨族……见一壶底有铭曰‘汲甘泉, 瀹芳茗, 孔颜之乐在瓢饮’ 。 ”上述史料可证实, 至清前期, 陶刻装饰已渐趋成熟, 出现了一些擅长刻款的名家, 但早期铭刻多限于名款, 铭文刻绘装饰则多刻在砂壶底部, 如《茗壶图录》里刊入“萧山市隐”壶, 壶底亦刻有“闭门即是深山”句, 篆书笔法;“渔童樵青”壶则刻有“吟花咏月, 品竹评茶”句, 都极具文人趣味 。 《茗壶图录》又有专章“款识”, 概括了紫砂壶早期刻款的基本特点:“款识或以诗句, 或以古语, 或以姓名, 或以别号, 或以堂、亭、斋、馆诸号 。 或印或否, 书体不一, 大抵用真、行、草, 间有用篆、隶者 。 印文有朱白、肥瘦诸体 。 ”可以说, 乾隆嘉庆年间, 紫砂壶陶刻装饰上各类书体皆备, 已颇显主人志趣 。 但此时的陶刻仍以款识为主, 壶腹上的刻绘不多, 装饰性不强, 尚未成为一种独立而重要的装饰手法 。 到了嘉庆道光年间的陈曼生出现, 才使紫砂陶刻装饰出现了质的飞跃, 他在铭文、书法、篆刻间尽情发挥, 使陶刻几乎成为文人壶的独特标志, 也成就了“壶随字贵, 字依壶传”的佳话, 将陶刻装饰推向前所未有的高峰 。 《茗壶图录》记录有一款极珍贵的曼生壶“绣衣御史”一粒珠, 其铭文曰:“中有智珠, 使人不枯, 列仙之儒 。 ”其后朱石梅、瞿子冶、梅调鼎等文人和众多陶艺名手合作, 将国画之山水、花鸟、人物亦移植于壶体, 更丰富了陶刻装饰的内容和手法, 终于完全确定了紫砂文人壶这一流派 。 从陈曼生到梅调鼎的文人壶创作, 另有专文论述, 在此不再赘述 。
陶刻传至民国则有大师任淦庭, 他是一位陶刻装饰艺术大家, 能书会画, 工笔写意兼备, 作品有浓厚的文人气息, 又不乏民国紫砂所特有的民间趣味 。 任淦庭的重要意义还在于, 他在解放后培养了一大批陶刻好手, 如徐秀棠、谭泉海、鲍志强等人 。 这批弟子及再传弟子是当今紫砂陶刻的主力 。 而现代紫砂陶刻, 已不仅仅满足与对紫砂壶进行装饰的从属地位, 大有脱离砂壶而成为一门独立艺术表现形式之趋势 。 值得一提的是陶刻题铭的装饰手法需与壶与茶都相契合方好, 如曼生制铭多能切茶切壶, 还能切合壶型, 极独到 。 若滥用前人诗句为铭, 又与茶、壶都不相契, 只会令人生厌, 不如不刻 。
因紫砂茗壶本为百姓日用, 他们多喜花货, 故而花货制作技艺便成熟较早 。 花货所需堆雕、镂雕、浮雕、贴塑、印花等装饰手法相对于陶刻装饰来说也成熟较早 。 颇为神秘的紫砂壶首位大师供春所制树瘿壶其实就是仿生类花货 。 史载其“茶匙穴中, 指掠内外, 指螺文隐起可按, 胎必累按”, 用手指在壶坯内外不断捏按, 不就是所谓捏塑吗?这和羊角山宋代古窑址出土残器“龙头形壶嘴”一样, 都使用了较为古老的捏塑法 。 因其法较为粗糙, 故供春壶体上才隐约可见“指螺文” 。 可以说, 捏塑是最早的紫砂装饰手法 。 最早的紫砂艺术专着, 写成于晚明的《阳羡茗壶系》对早期花货名家多有记录 。 其中所载紫砂“明四家”中, 即有“董翰, 号后溪, 始造菱花式, 已殚工巧”的记录 。 董翰菱花壶已不可见, 想必会用到雕塑法来展示菱花花瓣之美, 或亦兼具筋囊之力道 。 徐友泉是时大彬的弟子, 制壶风格却和老师不大同, 时大彬质朴而徐友泉精美 。 徐氏极善创制壶型和调配泥色, 使用多种装饰手法制作蕉叶、莲方、菱花、垂莲、大顶莲等壶, 皆精细 。 晚明另有艺人欧正春, “多规花卉果物, 式度精妍” 。 稍后的沈君用在壶式上继承欧正春一派, “至尚像诸物, 制为器用 。 不尚正方圆, 而笋缝不苟丝发”, 可见其制作之精 。 晚明花货制作的集大成者是陈仲美, 他本是景德镇陶工, 后来至宜兴制作紫砂壶, “重锼叠刻, 细极鬼工, 壶像花果, 缀以草虫, 或龙戏海涛, 伸爪出目, 至塑大士像, 庄严慈悯, 神采欲生, 璎珞花蔓, 不可思议 。 ”从此段记载可见其制壶时使用雕塑、镂雕、刻绘等技法已达于纯熟, 可以想见的是陈仲美大概把景德镇的瓷器装饰手法移植到了紫砂壶上, 为推动紫砂壶装饰手法的进步做出了极大贡献 。 花卉果物制作, 主要靠捏塑、堆雕的手法, 使壶体装饰更具立体感, 富有生活气息 。 有的壶上所雕物件甚至可以活动, 比如鱼化龙之龙头, 荷花壶之莲子等, 惟妙惟肖, 趣味盎然 。 万历间宜兴文学家吴梅鼎所撰《阳羡茗壶赋》对这些明代大师的装饰给予高度评价, 他说:“仲美之雕锼, 巧穷毫发……正春肉好, 而工疑刻画……求其美丽, 争称君用离奇 。 ……花蕊婀娜, 雕作海棠之盒(沈君用海棠香盒);翎毛璀璨, 镂为鹦鹉之杯(陈仲美制鹦鹉杯);捧香奁而刻凤(沈君用香奁);翻茶洗以倾葵(徐友良葵花茶洗);瓶织回文之锦(陈六如仿古花樽);炉横古干之梅(沈君用梅花炉) 。 ”可以说, 晚明时期以雕塑、镂雕、浮雕、贴花为主的紫砂装饰已基本成熟, 为清代紫砂壶装饰艺术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良好基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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