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茶斋品茗三得

茶末子淡茶斋是湖州寇丹先生的家 。 海内外不少茶人常以浓浓的茶缘和他一起喝茶 。 今年初春, 我再去拜访, 他不喜欢客套, 径自给泡上了一杯上好的安吉白茶 。 而他给自己泡的却是一杯碎末茶, 这倒让我很不自在起来 。 他觉察到我的不安, 举起杯子笑笑说:“我跟你喝的是同一种茶 。 只是我的茶叶不成形罢了 。 要说味道, 可能还是我这杯好, 你打老远来, 让你喝茶末儿, 总不礼貌吧 。 ”寇先生家中并不缺好茶, 每年各地茶友送他的茶也不少 。 至于眼前的茶末子, 他说:“绿茶在炒制中必然有碎的, 在过筛时那顶尖儿的碎芽往往就被筛子筛去 。 你去茶厂看看, 一季茶下来就堆成一大堆 。 茶场嫌卖不出价, 不去送人就会倒掉, 这多可惜呀!安吉白茶好的都在一两千元一斤, 这碎末儿还不到十块钱, 因为是茶末, 又都是顶尖的, 味道自然好, 所以, 我就长年喝它 。 我想, 这跟人一样, 要的是素质, 不是看包装、样子、头衔 。 茶末最实惠, 我想我就是茶末子 。 ”茶叶和茶末不都是茶吗?泡出一杯隽永的茶香、可口的滋味, 又何必去追寻是什么形状的茶呢?喝茶末子也反映了茶德 。 成品茶和茶末都是同等的奉献 。 一个人能力有大小, 长相高矮也不一样, 只要有奉献的精神, 都是有利于大众的“茶” 。 壶上的蚂蚁淡茶斋的一面墙里, 陈列着许多大小不一造型各异的紫砂壶以及寇丹先生出访时, 他国茶人或社团赠送他的纪念品 。 我尤其喜欢其中一把刻有几只蚂蚁的壶, 款识是“闲看小虫忙” 。 画面很简洁, 几只蚂蚁面对几粒饼屑 。 有人问, 头一个字是闲, 末一个字是忙, 究竟是闲还是忙?寇丹先生说:“心闲才是真闲 。 蚂蚁王国里找不到没事干的人, 更没有贪污腐败分子” 。 明代文人华淑认为:“夫闲, 清福也”, 心地既闲, 则无所不闲 。 以至“晨起推窗:红雨乱飞, 闲花笑也;绿树有声, 闲鸟啼也;烟岚灭没, 闲云度也;藻行可数, 闲池静也;风细帘清, 林空月印, 闲庭消也……”清代的张潮先生也说:“能闲世人之所忙者, 方能忙世人之所闲 。 ”【淡茶斋品茗三得】人生在世, 真如一只小虫终身忙碌 。 但要讲境界, 这就是“心闲” 。 要进入这种“闲”, 这正如寇丹先生说的“点亮心灯吃茶去”!也就是他在武夷山国际禅茶论坛上所说的茶偈二则:“合则聚, 抵则避 。 少是非, 吃茶去 。 颂毋喜, 谤无辩 。 平常心, 茶中练” 。 残缺之美我家存有一把老的提梁紫砂壶, 母亲说在她小时候就有了 。 壶高15厘米, 壶身上腹直径约12厘米, 朴素大方, 古意盈然, 然美中不足的是壶盖内侧有一处小的残口 。 那天, 我携此壶到淡茶斋, 向寇丹先生求教 。 他看了又看, 沉思良久:这把壶近一百年了, 磕碰残伤是必然的 。 好比人老了, 脸上多了皱纹, 然而它躲过了“文革”大劫, 毕竟走过来了, 挺过来了, 保存下来了, 倒显得其不凡, 更厚重了 。 卖假古董的还特意用老虎钳钳出些口子来呢 。 真的残缺倒是凝固了的历史 。 这把壶自己不会说话, 要是会说, 一定是个长篇小说 。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还是继续不断用来泡茶吧, 多跟它对话, 它还活着呢 。 ”我说:“我不敢, 万一哪一天敲碎了就太可惜了!”他说:“世界上没有不破的东西 。 时间一到它非破不可 。 到那时, 你只要哈哈一笑说:“‘老朋友, 你毕竟走过了’就可以了 。 ”回家后, 看着提梁壶和墙上他送给我的一幅画, 画的是似月又不似月的一个不圆的圈圈, 空缺处一丛有花无叶的幽兰倒悬着, 题句为“不要刻意去追求圆满, 不圆则有, 永祥先生以为如何” 。 左角一方印章是“心禅”二字 。 画与壶禅意相通, 人生多磨难并非坏事 。 这时, 我又想起弘一大师曾在南普陀寺佛教养正院同学会席上讲的话, “万事都从缺陷好, 吟到夕阳山外山” 。 当时, 弘一大师不仅释放出谦虚的高尚品德, 另一方面则是更多地寄托了对人们的一种希望、一种企盼、正因为人生有“缺陷”有“不圆”才有“奔头”, 才要“吟到夕阳山外山” 。 所以, 从这个角度上说, 人呢, 万事万物经历些“缺陷好” 。 因为事物尚未圆满, 人生目标未达到, 理想境界未进入, 才会“一万年太久, 只争朝夕”, 才会孜孜不倦, 尽力去拼搏 。 想到这里, 我激情澎湃, 立即披衣起床, 填《如梦令》一阙:“曾记团圆如月, 惜有沧桑微缺 。 圆缺古难全, 倩影美兮犹说 。 同悦, 同悦, 缕缕茗烟听雪 。 ”淡茶斋的见闻均属小事, 然而小而不小, 品茶聊天得悟, 人生大乐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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