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杯香茶喝

那晚酒后 , 朋友们仿佛都意犹未尽 , 说声“喝茶去” , 就“喝”到和美茶社去了——和美茶社与其他的茶馆茶楼似乎没什么两样 , 甚至还略显简陋:一溜靠墙而立的柜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茶叶 , 一方硕大的石雕般的石桌 。 石桌经过茶渍的浸磨 , 沾了茶的灵气 , 润泽如玉 , 油光闪亮 。 我们一行人将它围坐得水泄不通 。 主人不急不躁 , 乐呵呵地张罗着沏茶 , 五大三粗的汉子穿梭在逼仄的茶室里 , 自然显得局促而腼腆 。 朋友说:“喏 , 这就是秋声 , 也是性情中人!”
便这样认识了秋声 。 秋声生得墩墩实实 , 膀大腰圆 , 言语不多;站如铁塔般的红脸汉子 , 却整天在石上烹茶 , 把玩一壶 , 稍有闲暇 , 也是静玩山水 , 对花醉语 。 或动或静 , 一言一语 , 透露出的也多是北方男人的侠骨柔肠 , 难怪连名字也取了缠绵的“秋声”……都说某某是“性情中人” , 我想大概指那人的性格率真、豪爽 , 是那种嬉笑怒骂、忘形于语的人物 , 看来有失偏颇 。 真正的“性情中人” , 合该是率性自然 , 随心而为 , 于别人或是豪放、阔朗得无障无碍 , 于秋声却是斯文、安详得无拘无束——“茶社简陋 , 石台拙朴 , 只是尚可平静快乐地做事 , 无拘无束地喝茶 , 便是我自己的欢喜 。 ”及至后来读到秋声的文字 , 我就越发加深了对他以及对“性情中人”这个词的理解 。 所谓“性情中人” , 当是一个有至兴、至真、至诚的心情的人 , 自然与一切的做作无关 。
依了这样的理解 , 看秋声和秋声的文字 , 想一位粗粗壮壮的汉子 , 把茶叶一片一叶地拨弄在紫砂壶里独自品味 , 或默默对花醉语 , 或与一群茶友在茶室里把玩茶艺 , 就有些忍俊不禁 。 然而 , 秋声是真实的 , 真实的秋声时而古典而落寞 , 比如在兴致正酣的酒宴上 , 他会离群而去 , 独自回到自己的茶社 , 泡茶听曲 , 参详人生大事 , 渐渐把名利看淡;比如在恹恹的病中 , 他会无端地把玩起一方石砚 , 思念远方的友人;比如在花开的季节 , 他会在清晨看花 , 与花独语 , “犹为离人照落花” , 把死亡看作是人生的一种超越……当然 , 秋声的性情不只在茶、在这些风花雪月中 , 还在山水、在亲人、在他心灵之中 。 甚至 , 他的心灵还很脆弱 。 妹妹结婚 , 他穿着随便 , 妹妹一句“哥 , 平时穿衣服很好看 , 今天故意穿成这样 , 是砸我场子来了吧?”就让他感觉天旋地转 , 病情突然加重了一般(《浮生一日》) , 由此看来 , 秋声不仅真实 , 而且脆弱与善良得有些可爱 。
当秋声把他的散文集《赶路的月光》放到我的面前 , 我有些感动 。 读他的文章 , 感觉他无论是在茶社酒坊的“静” , 还是在山水花草间的“动” , 为文似乎从不刻意 , 他的文字可以说都是他性情的真实流露 , 朴实亦如他的为人 。 很喜欢他在《笑红尘》里说的:“……并非我不拜佛 。 我了悟我的心灵要时时不断地将它掸拂擦拭 , 不让它被尘垢污染障蔽了光明的本性 , 便比拜了还要让佛欢喜 。 我未有觉悟 , 未得慈心三昧 , 也是一样要在生命平和之中执着地追求自我完善的心态 。 ”——散文是一种性情 , 自然这种性情涵盖的是一位作者对生活、对人生、对艺术的有修养的理解与表达 。 相信深谙“茶道”的秋声对此也是体悟颇深 。
【讨杯香茶喝】记得那晚在他的和美茶社 , 朋友一句“性情中人”的介绍 , 就使茶桌上“风云突变” , 茶局顷刻间换成酒席 , 轻抿小啜一下子变成了一场豪饮 。 灌了一肚子的啤酒 , 面前一壶好茶顿时就失去了味道——真是遗憾 。 私下很想对秋声说 , 什么时候再得以机缘 , 静静地看你把玩一回茶道 , 讨喝一杯香茶 , 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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