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教徒哪里来的信心?

当一个人患有妄想, 它被称为精神错乱 。 当许多人患有妄想, 就成了所谓的宗教——Robert M. Pirsig 《禅与摩托车维修艺术》作者
招远“全能神”事件让所有在当代文明社会庇护下的旁观者感到强烈的震惊和不解 。 在媒体披露的访谈中, 凶手摆出一幅殉道者的姿态并重申其对“信仰”的执着 。 这种既镇定自若又疯狂至极的状态, 对大多数现代人来说是陌生和不可思议的;但在千年文明史上, 这种疯狂司空见惯——从献祭活人、猎杀巫女到种族清洗、政治迫害——人类经常性地陷入群体失智状态 。 这种状态的核心是对妄想的偏执, 或者说是不需证据支持, 甚至是排斥证据的强烈信念 。 比如《圣经》希伯来书就有这样一句自豪的信仰宣言:“信就是所望之事的实底, 是未见之事的确据 。 ”言下之意是真正的信心不需要眼见为实, 信心本身就是确据 。 人类这种在理性之外“凭空”建立信心的能力和习性, 是一切宗教得以存在的根源 。 从这一点上说, “邪教”(比如全能神)、“新兴宗教”(比如山达基和摩门教)与“传统宗教”没有任何分别 。 三者在某个法律制度下的合法性差异, 仅仅粗略地取决于它们对当地社会的危害程度和当地现有文化的开放程度 。 正如许多有识之士所不断指出的, 即便是三大传统宗教, 也在历史长河中被反复揭露对人类文明做出的破坏和威胁 。
把信仰当作事实是宗教徒行为的出发点 。 但本文希望重提一个浅显的道理, 即一个信念是否靠谱, 要取决于这个信念的来源, 而绝非信念本身的强弱 。 科学的本质是不断以证据和理智挑战信念的既有来源, 而宗教的本质是通过限制证据和镇压理智来捍卫信念 。 可惜的是, 对信念而言, 证据和理智非但不必要, 也未必受欢迎 。 以下用三个实验室中被证实的心理现象, 来说明一个个独立于理性的荒谬信念是如何欺骗健康人的大脑, 并指导其行为的 。
“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经典地展现了“谎言说一千遍就成了真理”的过程(错误信念的形成) 。
“信念固着”研究的是信念如何独立于证据生长, 并担当它自己的捍卫者和代言人(错误信念的固着) 。
“群体癔症”展示了基于幻觉和妄想的信念在人群中快速传播的一种形式(错误信念的传播) 。
【一、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谎言说一千遍就成了真理】
1974年2月4日, 派翠西亚·坎贝尔·赫斯特(美国报业大王威廉·赫斯特的孙女)在加州柏克莱被美国激进组织共生解放军绑架, 该组织要求赫斯特家族发放4亿美元救济物资给加州的贫民, 否则就要杀害派翠西亚 。 赫斯特家族发放了部份物资, 但共生解放军并未释放派翠西亚 。 1974年4月3日, 派翠西亚发表声明宣布加入共生解放军, 并改名为“塔尼亚”;4月15日她参与了共生解放军在旧金山的一宗银行抢劫案, 被联邦调查局发令通缉;1975年9月派翠西亚被捕;1976年3月20日因参与银行抢案被判刑7年;但后来被美国总统吉米·卡特特赦 。 派翠西亚·坎贝尔·赫斯特在1982年出版的自传中写道:“我当时只是通过重复他们的陈词滥调和各种口号, 在表面上顺应他们(指绑匪), 而不是自己真的去相信这些话……但是在我试图说服他们的同时, 我也说服了我自己 。 ”(Patricia Campbell Hearst, Every Secret Thing, 1982)
由此可见, 人类的头脑有一种天生的倾向, 即把信念与言语自动协调一致 。 一旦没有明显的外部原因(比如被强迫, 或是类似受贿这样的利益动机), 那么头脑便倾向于把我们的发言归因于自己的真实想法 。 似乎我们的头脑缺乏足够的能量来长久维持言语和真实思想之间的界限 。 上文案例中的赫斯特, 虽然起初意识到自己的言论是被迫的权宜之计, 但是她的头脑渐渐地无法再支持这种语言和思维之间的区隔, 仿佛思维和语言之间的分隔形成了一种心理上的“势能”, 而最终这种势能击败了理智, 使得思维跌落到语言身上, 两者融为一体 。 纵使对所讲出来的话语持有强烈的内心反抗, 这种反抗也能被时间的流逝和谎言的重复逐渐消磨 。 对一个心中毫无反抗的宗教徒来说, 这种语言的重复将更快导致信念的形成和加固 。 更何况, 实际情况是, 许多虔诚信徒主动“敞开心扉”, 有计划地操练, 对宗教信条进行反复地祷告、背诵、宣告、传讲 。 在强烈的信徒团体文化作用下, 鼓励信徒自己起来发言似乎是一种极有效率的信念灌输方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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