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仙女山|原创沃土 | 草原( 二 )


很冷,不是凉,是真的冷,像我这种怕热不怕冷的老西北,都觉着冷。我穿着半袖,站在草场的木楼阳台上看风景。听不见雨声,看不见雨滴,但雨量却不算小,纤细若仙女绣花时针脚大小的雨脚,一针针扎在草地上,不见水花飞溅,眼见得雨露润草草精神。雨水落在胳膊上,不是风吹雨打的那种打,仅是喷洒香水的那种洒。
木楼下不远处是一群羊,山羊绵羊,大羊小羊,黑羊白羊,羊儿不去躲避风雨,都在草场安闲。一些人,三三两两,打着伞,红伞,绿伞,花伞,黑伞,行走在雨里雾里的草场木质栈道上。头顶白色雨雾,身边绿草茵茵,更远处,不见伞,不见人,只见雨雾。不远处,像是一幅江南水墨画,背景是烟雨,近景是稻田,田塍上缓慢移动着人和伞的幻影。走得近了,哦,这个是男人,那个是女人,看不清美丑妍媸,只有模糊的高低胖瘦,像是画家野外写生的草稿。
草地上还养着马,很多的马。在北方草原,马是草原的半个主人半个灵魂,没有马群飞驰的草原,主人寂寞,过客孤独,飞禽走兽一概慵懒无精神。常去北方的草原,喝烈酒,骑烈马。此前知道,西南山区也养马,也放羊,也有草原,可是,亲身走进西南山区草原的机会却不多。与北方草原除了宽阔辽远不在一个量级上,其他别无两样,一望很多马。马在草地吃草,马在草地嬉戏,马在风雨中的草地上成为移动的风景。
接近一匹陌生的马,如同和一位女士打招呼,不能冒失,要懂得尊重。这些古代的战场王者,虽退出战场很久了,但血气傲气,还留存在血脉传承中。老兵不死,只是日渐凋零,战马不再战,战马的精气神,仍在马思边草拳毛动。一个人的高贵可以通过自我修为得来,而战马的高贵却来自天生。不容玩亵,拒绝轻薄,战马崇尚的是征服,互相征服。服你,你便是一生一世的主人,不服你,你趁早离我远点儿。仙女山的马不存在征服,只是近距离观赏。欣赏一匹马,如同欣赏一个人,目不转睛盯着对方看,那是挑衅,别有用心,遇到东北大哥,会给你来一句:你瞅啥!目光游移闪烁,贼人贼眼,那是偷窥,不怀好意。仙女山的马要求你:大大方方地,坦坦荡荡地,真诚友好地。
出自欣赏的目光谁都看得懂。马也看得懂。在动物中,狗和马是最懂得人的。狗懂得人,便最懂得做狗,一切唯主人是瞻。主人善良,狗也善良,主人恶劣,狗比主人更恶劣。马的懂得人,既懂得主人的好恶,又能修正主人的好恶,不该做的,马不会跟着你无头无脑地做,你想干坏事儿,马不会一味地纵容放任你的恶意恶行。马是有原则有底线有担当的生灵。
靠近路边有一匹枣红马,不是北方草原那种一啸千里的高头大马,体型不算雄壮,但显得矫健紧凑。它在低头吃草,孔子曰,食不言,寝不语。它是食不言的典范。其实,它知道有人来了,我也知道它知道我来了。我走近它,以日常走路的步速步态走近它。它面朝我,我面向它,它看了我一眼,我给它打了一个招呼,它抽了抽鼻孔,算是给我打招呼了。我蹲在它面前,它低头吃草,偶尔会抬起眼皮看我一眼。我掏出手机给它拍照。拍就拍吧,我似乎听见了它的表态。正面拍过了,它给了一个侧面。侧面拍完了,它将另一侧掉过来。我不打算拍它的后面,它也没有打算让我拍后面。战士只能把后背留给战友,退出战场的战士,终生都会保持这个习惯。这是习惯性警觉。战马也同样,退出战场的战马,战场意识已深潜在意识深处。这个我懂得。我没有当过兵,但我家出过不少军人,我没有骑过战马,但我懂得马的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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