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 喝茶这事, 给弄得有点神神道道的了, 玄乎得让人不知是喝茶呢, 还是在喝风, 太茶文化了 。 想来, 把喝茶弄得深奥得要命, 那是茶商干的, 有意让人不懂, 乘你懵头转向时, 把茶高价卖给你 。
四月里, 水滴似的鸟鸣清润幽长, 滑落得到处都是 。 我夹着个工作本子, 走过香樟林, 木工老王递来一个白布包, 说是龙头渚老王家的托他带给我的 。 我说怎么好随便收人家东西呢, 老王把头向后一仰:嗨!什么值钱东西啊, 家前屋后采的, 图个新鲜就是了 。
哦, 是刚采下的茶芽 。
前几天去龙头渚, 是傍晚 。 我本想做一回采茶姑娘, 村人说, 采茶要在清晨, 就着晨雾采下鲜叶, 最好 。 一天里, 堆渥、风晾, 浅浅地发酵, 日暮时, 风息了这就上锅炒制了 。 那天, 村上人家家都在茶房里忙活 。 茶房是独立的瓦屋, 三两开间, 平日里堆藏柴禾, 挂晾着几捆芝麻杆、干爽的芋头籽和一些农具, 还有就是盖着木盖的炒茶锅 。 听村上人讲, 茶房一年有大半年闲着, 但用得再少, 也不能和厨房合一处 。
茶味, 最要紧 。
【喝自己炒的茶,那才叫香!】采茶没赶上时辰, 学做一回炒茶能手, 那是风雅得很的技术啊 。 我冲到锅边, 兴头头地捋袖子 。 就见炒茶阿公, 徒手深入锅内, 时儿唰地一声一个海底捞月, 将叶儿捞出锅底, 时儿一式天女散花, 抛撒得满锅落叶萧萧下, 青润润的茶香四散开 。 阿公双手八卦莲花掌般上下翻飞, 整个人前后摇摆, 俯仰有致, 配上音乐不是《紫竹调》就是《步步高》 。 一位大娘蹲在锅门口, 往灶膛里添柴 。 我想, 上锅的活插不上手, 做个烧火丫头还行吧 。 就势蹲锅门前, 抄起一把树枝就往灶底送 。 结果, 烧火的变成救火的, 大娘忙不迭拉出柴禾, 说, 堂火不易烧的, 要正好才行 。 火小, 茶香出不来, 喝时青滂味大;火大, 更不行, 茶炒得急, 会焖了茶色 。 火苗要是燎到锅沿, 茶一定会有燎烟味 。
我想, 那就学学肯德基, 数好了柴禾, 量化了再往里添 。 同事一手抓起一把柴, 说, 可能不行 。 你看这是香樟树枝, 这是松针碎屑, 还有银杏树皮等等, 硬火软火就靠添不同的柴料 。 我说, 听着这烧火的规矩也很奇妙哦 。 你看是不是和京剧伴奏有得一比, 拉京胡的貌似老大, 原来, 那点儿全在司鼓的手上呢 。 同事点头:是有点像 。
就在我懊恼与制茶无缘时, 茶师傅们将炒软的茶倒在竹匾里, 让我们跟着一起刹青 。 我学着用掌心搓揉捻, 叶烫而软, 粘得满手都是 。 这是定茶形的一关 。 师傅手下, 有条成索, 茶芽紧紧成形 。 再看我的茶, 披头散发, 乱成一团, 叫鸟窝茶正好 。
还是炒茶家人厚道体贴, 说我们没把制茶弄个遍, 托人带来鲜叶, 让我们自己全程过把瘾 。 我接了白布包, 到工具房拿出竹匾, 那是花工们晾花籽、瓜种用的 。 我把鲜茶叶平摊进匾里, 晾到窗台边树荫下, 又叫采购员去镇上买了口生铁锅, 至于茶房、柴禾就到食堂里将就了 。 傍晚, 我在食堂煤气灶上, 开始炒茶 。 倒下茶叶, 还是不敢下手, 就用锅铲炒 。 可炒茶真不像炒菜, 茶叶在锅铲的搅和下, 老是打滚儿, 不一会儿竟冒出不知是水汽还是炒糊的白烟 。 老家安徽山区的蒋师傅, 赶快跑过来帮忙 。 她家有几十亩茶园, 出来打工前, 家里的茶, 就是她和婆婆炒的 。 我站一边, 心想:现在不下手, 恐怕再没机会了 。 心一狠, 就伸手往锅里捋了一把, 意思是要使一个海底捞月的, 可那手指竟贴了锅底, 兹兹啦啦摸了上来海底捞月变成炮打双灯, 五指有两指起了水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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