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中国人的食蟹秘籍:吃蟹,此事无关风与月
“西门庆令左右打开盒儿观看,四十个大螃蟹,都是剔剥净了的,里边酿着肉,外用椒料、姜蒜米儿、团粉裹就,香油炸,酱油酿造过,香喷喷酥脆好食。”剥、剔、瓤、裹、炸,《金瓶梅》里的这段文不过数十字,便全然不落,稳稳将“酿螃蟹”的5道吃蟹工艺一一包含了进去,可谓妙极。
“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金九银十,正是膏肥蟹美的好时节,对仲秋无限诗意的想象,大抵要靠香香蟹肉成全。只是在中国这七八千年的漫长食蟹史里,与其说螃蟹按照人类的需求进化成为一种入口食材,倒毋宁说是人类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慢慢找寻到了一味精致的膳食。自然与人类的切磋过于奇妙,这一点在螃蟹身上尽显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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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石《蟹酒图》
初尝滋味:第一批吃蟹的人
人类最早接触的蟹当为海蟹,在《山海经》中,是一种生活在海中的神秘生物:“姑射国在海中,属列姑射,西南山环之,大蟹在海中。”而其得名亦与此有关,《尔雅·翼》中解释“蟹”字来源时,同样注意到了螃蟹的生活习性与大海潮汐之间的关系:“以随潮而解甲也”。可见,海蟹很早便进入了初民的视野,成为他们密切关注的对象。
到了祭祀仪式相对完备的周代,沿海地区俨然有了吃蟹的先例,海蟹甚至因为稀缺,成为了祭祀用的珍馐。郑玄在为《周礼·天官·厄人》作注时称:“谓四时所为膳食,若荆州之酢鱼,青州之蟹胥,虽非常物,进之孝也。”“胥”的意思则是剁碎加酱料煮熟食用,海蟹虽然奢侈,但到底腥气过重,在当时调料与烹饪方法都还比较简单的情况下,人们还不能掌握去腥烹调的精髓,因此往往是将其作为蟹酱来吃。
汉时,人们食蟹的方式仍然是制作成肉酱,但此时的沿海地区显然对这一新食材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技法上从如何获取到如何料理,与周代相比,都更为成熟,这从《释名》里所总结的经验可见一斑。汉代人多将蟹制成蟹酱或蟹齑食用:“蟹胥,取蟹藏之,使骨肉解之,胥胥然也。蟹齑,去其筐,熟捣之,令如齑也。”尤其是体型小的沙蟹,尤其适合做成蟹酱,这种做法流传至今:“今人巧于取物,潜罩以网,不使见人,以网罗致,亦不必从沙中钩也。捣,不去筐,但去其脐……”这一时期,螃蟹开始有了品种上的分别,人们对螃蟹的生活习性也了如指掌,甚至还有些地区始以盛产螃蟹而著称。上述大儒郑玄为《周礼》作注时所说的“青州”,正是盛产螃蟹的沿海地带,在当时是北方最重要的滨海地带,地域范围相当于如今的山东部分地区。
但与皇室贵胄频频食用螃蟹相左的是,这一时期的典籍却很少有夸赞蟹肉味美的话语。东汉郭宪的《汉武洞冥记》罕见地出现了对蟹味的描述:“善苑国尝贡一蟹,长九尺,有百足四螯,因名百足蟹。煮其壳胜于黄胶,亦谓之螯胶,胜于凤喙之胶也。”这是第一次将海蟹视为美味,只是这只海蟹是进贡而来,即便是在皇室,也不是人人都有资格尝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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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康熙 聂璜绘 《海错图》(局部)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其他著作则多细致交待食用场合,尽言地位之尊赫与用度之豪奢。可见,食蟹的妙处未必在于“其味”,很可能在于“其位”,作为一种稀有难得的食材,能够食蟹本身表明的是一种身份与地位,至于蟹肉本身的味道如何,反倒就没那么重要了。实际上,食礼是古代礼制社会的重要内容,中国文明的核心地带原本地处内陆,食材更多取自农牧产品,而“物以稀为贵”,因此将螃蟹作为珍贵食材确也就在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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