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亮|好吃不过落生饼

文 | 李友训
天不亮|好吃不过落生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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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好吃不过饺子。但在我幼小的记忆里,好吃不过落生饼。
落生饼,就是用花生榨油后的副产品加工成的食品。七十年代的冬日,一年才有一次的买落生饼。奇冷漫长的夜里,在火炉边烤上两块饼,硬邦邦、热乎乎的,沿边缘用力啃上一口,咀嚼来咀嚼去,咯嘣咯嘣响,油满口,香满屋,回味无穷。这种馋嘴的落生饼,只有春节前父亲去山里卖菜才会带回来。
我们村是远近闻名的菜园,不仅仅是土肥水美、更主要的是乡亲们特别能吃苦,没黑没白地劳作,侍弄的土地舒舒服服,蔬菜长得水灵鲜嫩。刨地、耧地、育种、间苗、施肥、浇园等等一系列繁琐的活计,繁重的劳作,需要付出超常的辛劳。就是单单卖菜一事,为了尽可能多赚点钱,大家要跑几十里路去卖。头几天,两三个人动议赶集,留心打听周边公社、大村集市近期的行情,再一块数数逢集的日子,像研究打仗方案一样,一块琢磨讨论确定:到哪里赶集才能卖个好价钱。头天的深更半夜,我还在睡梦里,父亲和邻居已经拉起地排车出发。
六七十里,一步一步负重丈量。冷风吹来,不免打起寒噤。不一会儿,里边的衣服湿了,就脱掉外套。走一段时间,他们就满头满身的汗,蒸汽腾腾,像刚洗过澡。躬身拉车,绳子几乎勒进肩膀里,走向满怀希望而遥远的集市。天不亮赶到集市,卖包子的还没有生火,间或有卖菜的人车响动。找好摆摊的地方,打一会儿盹,菜贩子走来,边翻看蔬菜边砍价。父亲和邻居犹豫起来:批发给菜贩子,能够早早回家,但一定少挣钱。自己守着蔬菜零卖,价格怎么样,什么时间卖完,也很难说。
咱们既然大老远来了,零卖到底吧。他们商量好回绝了菜贩子。菜贩子哼哼鼻子,又去另一家攀谈。天见亮了,父亲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煎饼,就着咸菜吃下一个半。母亲整天唠叨:“什么人啊,说了也不管用!就知道省钱,不知道在集上买点如适(可口)的吃。卖菜就见钱,喝碗粥、吃几个包子,也有力气拉车子。再会过,也不能这样。”父亲从不为所动,整天价赶集上店,一分钱攥出汗也舍不得下饭店。
晚饭后,我就着油灯写作业。母亲切几刀白菜,准备给父亲做晚饭。等来等去,九点多了,不知道回来的准确时间,还是先做好饭吧。一狠心,舀上三油撇子(专门用于控制舀油数量的小勺子)油。油热起烟、倾入葱花,滋啦滋啦,满屋香喷喷。饭做好了,我已入睡。恍惚中,不知几点,父亲回来了,似乎说:“这回我买了落生饼,邻居比我还会过,没舍得买。”母亲则说:“别喊他了!明天还上学。好东西什么时候不能吃。”
次日起床时,父母早已去生产队干活。枕头放着两块切成长方形的落生饼。我美滋滋地拿起,上学路上啃着落生饼。硬如铁,再啃也啃不了多少碎末下来。课间,同学们拿石头砸落生饼,好不容易砸下来碎块,大家抢着吃。去年,在山区赶大集。少年时代落生饼的情结,驱使我转悠来转悠去四下寻找,结果还真找到了落生饼。落生饼静静地与大枣、核桃等食品一起,没有什么包装,爽直地坦露心怀,敬请挑选。赶紧买回一点想找回儿时记忆。
啃几口,咬不动。请媳妇尝尝,她不屑地说:“现在谁还吃这个?榨油剩下的东西都当饲料喂牲口了。”看我啃得费劲的样子,反复提醒说:“小心你的狗牙硌掉了。”一旁的狗见我津津有味啃东西,眼巴巴垂涎欲滴。丢给狗一块,狗好奇地立即噙起来,但嚼得都费劲。时过境迁,物资匮乏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但根植骨髓不可磨灭的记忆里、流淌血脉里的的深情里,我始终觉得,好吃还是落生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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