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林到廊庙——梁山泊也有礼治之道?( 二 )


至于七十二地煞 , 更有很多不以技艺见长的手艺人才 , 如:萧让(文书)、金大坚(篆刻)、乐和(音乐)、安道全(医士)、皇甫端(兽医)、孟康(船匠)、汤隆(铁匠)、侯健(成衣)、曹正(屠宰)、凌振(火炮)、时迁(飞檐走壁)、蒋敬(赋税出纳)、朱贵、朱富、孙新、王定六(酒店办理) , 等等 。 作为一个规模复杂的武装集团 , 这些五行八作的里手里手各有其用 。 一百零八将中放置这些专业脚色 , 乃于技艺之外开通身手一途 , 这不啻多元化的社会分工思惟 , 孰优孰劣不克不及做简单比力 , 隐然透见石头铰剪布的逻辑 。

《三国演义》写刘备进位汉中王后 , 即封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为五虎上将 , 谁知关羽竟大为不满——“黄忠多么人 , 敢与吾同列?大丈夫终不与老卒为伍!”尽管五虎居首 , 关羽仍是感觉跌份了 。 像这样愤愤不服地计较地位 , 未见于梁山豪杰中问 。 晁盖一干人上山后 , 林冲火并王伦 , 梁山首级头目从头排定座次 , 林冲请晁盖、吴用、公孙胜坐了前三位 , 还要再让刘唐 , 在晁盖等挽劝下才坐了第四位 。 此后每有若干豪杰上山入伙 , 城市从头排定座次 , 却从未因为摆不服而发生龃龉 , 更未有谁像关羽那样发飙 。 唯独有过争议的一回 , 是宋江要将头把交椅让于卢俊义 , 成果被世人劝住 。
显然 , 《水浒传》是着意营造梁山世人和衷共济、互相谦让的氛围 。 直至第七十一回 , 受石碣天书 , 本来大家位次都是天数 , 故而有谓:“六合之意 , 物理定命 , 谁敢违拗?”小说家借故上苍早已分定 , 完全摒除了梁山内部争位夺利的可能性 。 甚至 , 梁山世人之间很少发生矛盾与纷争 , 稀有的几回仿佛皆由李逵干事魯莽而起 。 一次在沧州弄死小衙内 , 朱仝要跟他拼命(第五十二回) , 一次是误信宋江掳了山下刘太公女儿 , 回到山上就跟宋江翻脸(第七十三回) 。 当然 , 闹到最后只能以李逵负荆请罪收场 。 这都并非因权力、地位而激发的内讧 。 更主要的是 , 宋江与先后两位同伴晁盖、卢俊义的关系颇为融洽 , 大小事项均无不合 。 其实大家脾气相异 , 理想亦自有别 , 彼此竟从未有过嫌隙和矛盾 , 这也显出小说家之专心 。 在擅长描写窝里斗的古代小说戏曲叙事中 , 像《水浒传》这种景象要算是一个少有的破例 。
还有一点很出格 , 梁山一百零八人不曾有谁变节盗窟 。 《三国演义》以蜀汉依靠恢复汉室之大义 , 也算是一种政治抱负 , 所以蜀汉阵营少有内讧 , 亦少有投敌者 。 不外 , 也有傅士仁、糜芳、孟达数者投魏 , 诸葛亮身后还有魏延之叛 。 《水浒传》则是写了一支更纯粹的步队 , 梁山泊是天意放置的大聚义 , 故集体内部不讲小我好处 , 标举“各无异心 , 存亡相托”(第七十一回宋江语) , 乃将一百零八人抟捏当作不成离间的整体 。
按说梁山一百零八人之组成半斤八两复杂 , 有来自庄院的庄本家儿和奴才 , 有揭竿而起或被俘被赚入伙的官军将领 , 有杀人越货的犯警之徒 , 有亡命江湖的各色人等……所有这些人凑到一路 , 构成一个协调而有序的武装组织 , 这自己就是一个很是出奇的想象 。 并且 , 以梁山泊为本家儿体 , 又兼并整合少华山、二龙山、桃花山、清风山、对影山、饮马川、白虎山、黄门山、枯树山、芒砀山等各个山头 , 其人员如斯杂然凑泊 , 内部居然并未呈现各立山头、派系纷争的紊乱场合排场 , 可见小说家心中自有某种抱负本家儿义构图 。
梁山泊可以或许凝集浩繁豪杰 , 天然有一种力量 , 以宋江人格为标记的江湖道义是一个根基身分 。 面临当日“冠屦倒施 , 大贤处下 , 不肖处上”(容与堂本卷首李贽语)的政治败北和社会危机 , 小我抵挡自是无济于事 , 因而便有啸聚山林的集体行为 。 用鲁迅的话来说 , 那就是“国政弛废 , 转思草莽”(《中国小说史略》第十五篇) 。 然而 , 当松散的隐秘状况的江湖社会变身为公开割据一方的军政实体 , 纯真的抱不平的江湖伦理已难以总揽人心 , 其内部关系必然受到外部身分影响 , 恰是梁山泊与官府坚持的实际处境 , 修建了自身的抱负化图景——《水浒传》无疑是将平易近间造反上升为具有意识形态内容的政治行为 , 因为抵挡的来由就是这种想象的合理性——他们远比那些庙堂之士更具仁义之心 , 远比帝国权要体系体例更符合儒家政治伦理 , 远比本家儿流社会更趋光亮 。 所以 , 他们有了“替天行道”的责任与任务 , 亦渐而根除了某些黑社会属性的江湖陋习(如劫夺布衣 , 掳获配偶人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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