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辣烘鹦鹉

祖母去世那天,我们晚辈及乡亲们全都哭成了泪人 。在一片悲痛的号哭声中,那只虎皮鹦鹉也打着哭腔,直叫着“熟辣烘”“熟辣烘”……

在家乡,养蚕一直很盛行,而祖母是乡人们公认的养蚕能手 。有一段时间,祖父祖母连房前屋后都建有养蚕室 。由于蚕养得好,收入不错,一家人的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 。

不幸的是,祖父在43岁那年患了病,医生说他得的是重寒症 。虽说祖母每天精心奉汤侍药,可几个月过去了,祖父的病情總不见好转 。祖父缠绵病榻,日子全靠祖母一个人支撑,家道由此中落 。

那年冬日的一天,飞来了一只虎皮鹦鹉,在门前“吱吱”直叫唤 。那是饿得慌,祖母拿米饭喂了,她想:鸟儿吃饱了,会飞走的 。但那鹦鹉一待就是好多天 。祖母又想:鸟的主人是会来寻找的 。可好些天过去了,祖母让人四处打听,没有谁说丢了鹦鹉 。

“那好!我先养着 。”心灵手巧的祖母做了一个鸟笼 。有了鹦鹉,病中寂寞的祖父从此也有了一个伴儿,祖母不需花那么多的时间陪着祖父了 。

开春了,几阵春风吹过,桑树长出了新芽,黑黑的像蚂蚁一样的蚕宝宝从卵中孵化出来了 。为了能继续给祖父治病,维持一家人的日常开销,祖母更是努力多养蚕 。

家乡人称蚕为“天虫”,因为在人们眼中,蚕很神秘 。同样是养蚕,有的人到“天虫”结茧子时,往往只剩下几十只,有的人甚或一只也不剩,而祖母的蚕茧却结得又多又大 。

其中的诀窍便是以好桑叶让蚕饱食,不喂虫口叶、泥沙叶及变质的发酵叶;同时控制蚕的日眠,促进眠起整齐 。此外,一些有关养蚕的禁忌祖母也都谨记于心 。比如,蚕要叫作“宝宝”,或“蚕姑娘”;蚕长了,不能说“长”,要说“高” 。还有,忌说“伸”字,因为蚕只有死了才是伸直的,由此,连“生”字也得说成“熟”;“僵蚕”是蚕病的一种,故而要忌言“僵”字,“姜”也要说成“辣烘”……

其实,祖母是不相信这些语言方面的禁忌的,只是因为祖父的病总不见起色 。祖母的禁忌,更多的倒是期盼祖父能好起来 。

一年后的一天,祖母终于辗转打听到了鹦鹉的主人,是过了我们段家村前的东荆河,向南,50里之外的一位谢姓老者,祖母便托人把鹦鹉捎了去 。老谢熟悉自己的鸟儿,可有一件事儿令他好奇:这只虎皮鹦鹉口中总念叨着一个词“熟辣烘” 。

一日,鹦鹉烦躁不已,它头向北方,不停扇动翅膀,一副想冲出笼子的样儿 。老谢想了想,终于明白它是要回到祖母身边 。于是,他携着鸟笼上了路 。

在离段家村不远的地方,老谢放飞了鹦鹉,鸟儿飞到了村东头一座新坟前,不停地叫着“熟辣烘”“熟辣烘” 。是的,地头是祖父的坟 。原来,祖母一直为祖父熬药喂药,因为祖父得的是重寒症,需要在药里放置生姜,而因为禁忌,她总把生姜说成是“熟辣烘” 。日子长了,鹦鹉也就学会了 。

听了祖母的话,老谢好生感动 。当时有人要出高于市场十倍的价格买走这只虎皮鹦鹉,老谢不卖,而是把它留给了祖母 。打从那时起,只要有空,或是想起了祖父,祖母都会带着这只鹦鹉来到祖父的坟前,在“熟辣烘”“熟辣烘”的叫声中,为祖父烧一沓纸钱,再与祖父说说话 。

二十多年后,祖母去世 。从此,鹦鹉在祖父母的坟头,“熟辣烘”“熟辣烘”地叫唤着,直到泣血而死 。乡人们非常感动,便叫它“熟辣烘鹦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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