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裸的土地

每年九月底十月初这段时间,对于家乡的土地来说,是最特殊的日子,原来长满庄稼的土地里,这时却一棵庄稼也没有,原生态地露出了黄土地的本色 。目之所及,除了地頭田间这时显得更加高大的杨树、桐树外,剩下的就只有光秃秃的土地了,它一览无余地平铺在你的眼前,近处的脚下是,远处的山脚也是 。如果说庄稼是土地的衣服,那么此时的土地就是赤裸的,远处的山坡是她的头颅,蜿蜒的河流是她的臂膀,枝叶繁茂的树木是她的纹身,时隐时现的田埂是她的脉络……

平时人们关注的是土地上的庄稼,而此时农民更关注的是收获后的土地 。撒肥、深耕、耙碎、推平,然后就等待着播种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庄稼汉和庄稼地一样实诚,不管是时间还是力气,都耽误不得 。人们把当年的庄稼拉回了家,算是对一年的总结,还要把土地拾掇好,为明年的丰收打下良好基础 。那些天,庄稼汉们没有一个在家里偷懒的,就是再忙再累也得咬着牙,像是背水一战的勇士 。他们把早已沤好的农家肥用架子车一车车拉到地里,一车一堆地先堆放起来 。我记事起村里已有了犁地的拖拉机,刚开始只有一台,机器昼夜不停,等轮到谁家犁地了,就全家上阵,把粪均匀地撒到地里 。只等犁铧波浪一样,把土地深翻,把粪埋在下面,好了,这时的庄稼汉才会长出一口气,明年的丰收心里总算有底了 。

接下来就是耙了,为了把坷垃耙碎,人们还要在耙上放一块儿石头,几个人用绳子拉着耙,一圈一圈地在地里奔走 。刚开始泥土很虚,几乎陷到人的腿肚子,庄稼汉们赤着脚,一步一步地往前迈着,弓着背,身形像虾,力度则可比纤夫拉纤 。秋天,中午前后天气还很热,抵得上三伏天,庄稼汉不但是能出力的汉子,更是能流汗的“汗子”;庄稼不但是用水浇灌的,更是用汗浇灌的 。渴了,他们就抱起盛着凉白开的水罐一顿“牛饮”;累了,他们就躺在土坷垃越来越小的土地上舒展下四肢 。蓝天白云、厚土轻风,这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候,因为这时,他们的心和泥土贴得最近 。

为了便于浇灌,庄稼地还要有个坡度,原来有的,经过一年的浇灌就平了,如果不再修成斜面,浇地就不可能顺畅均匀,所以要在小麦播种之前先把地整好,这就要用到刮板了 。这时,你不得不佩服先人的智慧,仅用将一块三尺长、一尺宽的厚木板竖起来,下面钉上铁齿,上面装个扶手,前面钉两个铁环,拴上绳子,几个人在前面拉,有经验的男主人扶着在后面推,就能把两边的土推拉到中间水道的位置 。这虽说比拉耙轻松一些,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可是不管怎样,都只能忍着,毕竟推完刮板,就只剩下播种了……

播种是三秋大忙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最轻松的一道工序,因为拉耙和推刮板不知要反复多少次,而播种只要一次就够了 。但这又是最重要的一道工序,因为播种的深浅稀稠、麦垄的宽窄曲直都和麦子能否丰收有关 。扶耧最需要有经验的庄稼汉,于是,常常是几家人联合起来,由这几家人最有经验的老人扶耧,其他人拉绳 。人拉着,耧摇着,耧上的铜铃响着,“铛铛、铛铛”,那就是人们对土地最好的歌唱 。

随着时间的推移,麦苗长出来了,麦苗盖住地面了,绿莹莹的,看不到赤裸的土地了,明年的丰收又开始蕴育了!年复一年,生老病死,庄稼汉们一辈又一辈千百年;四季轮回,春夏秋冬,黄土地却始终如一,以实实在在的品格养育着我们一代又一代人,不知疲倦……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