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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青归去品新茗”, 又是清明了, 就想起了父亲 。 父亲坟上该是草木疯长了吧?他坟前的茶园中, 茶树该吐新绿了吧?只是可惜, 人去楼空, 老屋已不再浸着茶香了 。 从记事起, 父亲就是与茶为伴的 。 每次田间劳作回来, 打开茶叶罐子, 冲一杯浓浓的绿茶, 然后在飞旋的电风扇前喝着烫烫的茶提神, 不, 用父亲的话说是“提力” 。 这是一道留在我记忆中的风景 。 平日里, 老屋正堂的八仙桌上, 惯例是砌着一杯浓茶候着父亲回家的 。 小时候我放学回来, 口渴难当, 迫不及待的捧上父亲的茶杯猛灌, “呀!苦死了!”我一口就将茶水吐到了地上 。 父亲见了, 嘿嘿地冲我笑:“大人喝的呢, 小孩子, 哪喝得了这样的浓茶?你喝着是苦的, 我喝着回味甘甜呢 。 ”长大以后, 十几年的“偷茶”经验, 已经让我不再惧怕浓茶苦茶 。 但也仅是不再惧怕而已, 自己是从不泡茶喝的 。 有时父亲见自己的茶缸干到底了, 总说:“嘿, 谁啊?又把我的茶喝光了?”我在一边窃笑, 他倒也不恼的, 打开暖水壶又冲上一杯, 如此而已 。 当年父亲喝的茶全是家中自制的, 用他们的话说是“土茶” 。 好小的时候, 每到采新茶的时节, 母亲带上我们姐妹去茶园, 说是采“茶青” 。 阳光下, 茶园里到处散着幽香, 泛着一片绿光 。 “新茶”嫩绿娇弱, 在墨绿的老茶树上摇曳着 。 母亲、姐姐的手在茶树上跳跃 。 我总是采几“朵”就跑去捉蝴蝶、蜻蜓, 摘野草莓, 小浆果什么的 。 父亲因为爱茶, 总会跟到茶园转悠, 远远的看到我玩的欢, 就冲着我喊:“五妹, 我给你取名青青, 不就是希望你能多给我采茶青吗?看看, 你是什么样子?”我摆个鬼脸, 跑到别处去了 。 说真的, 我们姐妹几个全不怕父亲 。 据说, 以前父亲睡在床上, 我们的三姐姐还帮熟睡中的父亲“扎头发”呢 。 他也从不恼的 。 我们采回的茶青是很娇嫩的 。 拿回家后, 父亲就扫出一块空地来, 我们把已经略微发烫的茶青凉在地上 。 有时天太热, 父亲还打开电风扇对着满地绿叶吹着, 说是怕茶青烧坏了 。 正午时分是做茶的好时间 。 灶下的火烧的旺旺的, 灶上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 父亲是“炒茶”的好手, 他将那一大簸箕的绿叶倒入滚烫的锅中, 只听得锅子里“劈劈啪啪”响 。 父亲娴熟的抄起一把竹刷帚翻炒新茶 。 在不断的翻动中, 就着高温, 原本松散的茶青渐渐瘪下去, 便可以将它装在簸箕中出锅了 。 滚烫的茶叶倒入了茶篾里, 母亲和父亲在茶竹篾两头相对而坐, 揉起茶来 。 他们一般都是按照顺时针的方向揉茶的 。 在来回翻动的手中, 嫩绿的茶青渐渐缩小了, 变成深绿了 。 到后来, 墨绿墨绿的汁水从父母的手指缝间溢出, 溢出……然后又从竹篾的缝隙中溢在凳子上, 滴落在地上……等到茶叶都缩成了细小的条的时候, 父亲就将它们轻轻抖散, 然后招呼我装好, 将它们撒在阳光底下暴晒 。 晒干的新茶此时还不能称为茶的, 叫“茶条”——至于民间为什么叫茶条还真的不知道 。 茶条被装在密不透气的袋子里, 收集了很多了, 就要等到下雨天不出工时煨成真正的新茶 。 屋子外春雨绵绵, 父亲和母亲“煨”茶条了 。 他们将锅用文火烧暖了, 然后将茶条倒下锅, 母亲在灶下时不时加一点稻草, 让锅不至于冷下, 父亲则在灶上不时用手搅拌着 。 青瓦上雨声沙沙, 屋子内茶香漫漫 。 温暖的茶香飘荡在湿润的空气里, 那份甜香一直浸到我们的心头, 多年来不曾散去 。 父亲喝茶可没有什么讲究, 但对新茶的喜欢却是极其喜爱的 。 煨过了的茶是真正的新茶, 它细致醇香着呢 。 父亲等不得新茶余温散尽, 就拿一小撮放到碗中, 冲上刚烧开的热水, 看着茶叶在沸水中如鲜花般绽放, 碗上浮起的清雾袅袅, 舒心的微笑着 。 我问:“爸爸, 你说这个新茶好, 香是不用说的, 回味甘甜也不用说的, 你还能喝出什么吗?”父亲轻轻地吹吹碗里的茶, 呷了一口, 说:“真正会喝茶的人该知道, 这样的新茶好就好在可以喝出太阳的味道和文火的味道 。 ”我可是从没有泡茶的习惯的, 听父亲这般说了以后, 我也就泡上一杯来品品 。 呵!那清幽悠远的香气中, 还真有夹带了阳光的柔和与文火的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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