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地 肤

河南省长垣市 。
中午吃饭的时候 , 桌子上摆着一道墨绿色的蒸菜 , 拌了面 , 像挂了一层霜似的 。 细细的长条 , 像刚刚冒出来的柳树细叶一样 。
【柳树|地 肤】会不会是面条菜?小时候 , 麦地里面长的那种面条菜 , 学名叫麦瓶草 , 也是一种中药材 。 我用手指着那盘菜问道:“这是什么菜呀?”
坐在对面的小王脸儿一红 , 轻轻笑了一下 , 但没有回应 。 一桌的人 , 没有人知道 。 小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扫帚苗 。 ”
小王的笑有两层意思 。 第一层 , 扫帚苗属于司空见惯的野菜 , 不上档次 。 第二层意思 , 扫帚苗长大后可以做扫帚用 , 而扫帚是扫垃圾用的 。 在饭桌上谈论它 , 多多少少有点倒胃口的意思 。
我可不管这些 , 我觉得太亲切了 。 像我这种从乡下走出来的人 , 对土地上的一切都怀有深厚的情感 。 我觉得我本身就是一株野草 , 遇到土地上的一切植物便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 别人不能察觉 , 而我却欢欣鼓舞 。
我夹起一大块 , 蘸点蒜泥 , 塞进嘴里 。 嗬 , 棒极了 。 很柔韧 , 耐嚼 , 还有点滑腻的感觉 。 我惊讶了 , 这么好吃的东西 , 年过半百了 , 才第一次品尝到 。
打我记事起 , 我们家用的扫帚 , 都是竹条做的 , 只有爷爷一个人能舞动 。 他的胳膊像树一样粗壮 , 拳头像碗口那么大 。 他略一弯腰 , 双腿叉开 , 每扫一下 , 院子里都会响起刺耳的、嘹亮的“哗啦”声 。 在我的眼里 , 扫帚就像是爷爷的兵器一样 , 他简直就像鲁智深 , 在挥动自己的禅刀 。 若是父亲扫院子 , 那把扫帚会把他累得大口大口喘气 , 而母亲和奶奶 , 扫一下 , 都得歇半天 。 记得母亲有一次背着爷爷向我抱怨:“买扫帚也不知道挑小一点的 。 ”若是爷爷听见了 , 他会鼻子里冷哼一声 。 我知道 , 爷爷会在心里感慨:“一代不如一代了!”乡下人 , 没有一个好身体 , 没有力气 , 那可算不上一个好农民的 。
我在同学家里 , 见到同学的母亲用扫帚苗做的扫帚扫院子 , 我惊讶的程度不亚于见了外星人 。 后来 , 我去别人家里 , 看见一棵正在生长的扫帚苗 , 嫩绿细长的叶子 , 只有柳树叶子的三分之一 。 只是那种绿 , 那叶子 , 好像女孩子的笑意一样 , 给人的感觉总是欢快的 。 上面细细的绒毛 , 像蒙着细纱 , 细雾 。 如梦似幻 。 这种植物 , 颇有点小家碧玉的感觉 , 好像比别的植物娇贵一点 。 我终于搞明白了 , 扫帚苗的学名叫地肤 , 它的种子叫地肤子 , 有除湿热的功效 。 秋天以后 , 地肤嫩绿的颜色会逐渐变红 , 红得细腻 , 像红红的嘴唇一样的颜色 。
后来 , 我家窗外长出一株地肤 。 起初 , 它冒出芽的时候 , 在一片茂密的地雷花旁边 , 弱不禁风的样子 。 如果不是我对植物抱有浓烈的探究之心 , 恐怕它早就被我当成野草给除掉了 。
不知道为什么 , 它长出了黄黄的叶子 , 开始分杈的时候 , 我认出它了 。 难道它要枯干吗?我担忧 , 怜悯 。 后来 , 那些发黄的叶子 , 逐渐开始变绿 , 当它的高度长到一米五的时候 , 那黄色的叶子依然醒目 , 好像是满头黑发的人长出了一缕白发一样 。 我发现 , 它黄色的叶子 , 是朝向东方的那一面 , 会不会和光照有关?
窗外的地肤 , 好像在表演舞蹈的样子 , 枝枝杈杈 , 都在充分舒展 。 也许 , 它感受到了我的关注和热情 。 也许 , 当一个人对植物产生一种爱意的时候 , 植物便会最大限度地向你展示出它的种种可爱之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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