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饭|记忆中的“咸酸饭”

菜饭现在也成为一道网红美食了,但上了点年纪的上海本地人,比如在我老家,上海北郊名气蛮响的古镇罗店一带,百姓人家还是习惯把它叫作“咸酸饭”。罗店与嘉定接壤,方言同属吴语区,有点苏州评弹的韵味,故而,乡亲们只要一开口提起“咸酸饭”,就自带一种吴侬软语的亲和感。
菜饭|记忆中的“咸酸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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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把菜饭叫作“寒酸饭”的。在那些最是缺衣少食的岁月里,菜饭几同于吃糠咽菜,确也难脱寒酸相。
但又不免失之偏颇。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何为美食,味觉上的幸福记忆,而我们至今心心念念宠爱有加的菜饭,一旦忘了放盐,缺席了百味之首的咸,还有何物能够调和起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食材,酿就出色香味俱全的滋味呢?
【 菜饭|记忆中的“咸酸饭”】菜饭之所以被叫作咸酸饭,也就更顺理成章了。
咸酸饭的好吃,首先归功于稻米。上海郊区曾经种植过“双季稻”,一季籼米,一季粳米,咸酸饭用的多为粳米,其米粒均匀饱满,且自带浅微微的光泽,隐约约之香味,烧成米饭后粒粒紧致糯软,堪为上品。咸酸饭的辅料也不可小觑,多样是其优势之一,新鲜则为最大的资本。青菜蚕豆胡萝卜,芋艿土豆老黄瓜,无一不可调遣。它们大多产自本地,早晨还长在土里泥里,叶脉上挂着晶莹的露珠,晌午前已被洗刷一清,出现在灶头间里,不仅“绿色”,而且到了极致。
有了这两大先天优势,咸酸饭的烧煮也就省心省力了。美食频道里的那些大厨,个个身怀绝技,却又喜欢小题大做,喋喋不休,好像一只蚊子也能烧出一道美食。乡里人家讨厌这种作派,他们未必说得出什么烹饪之道,但笃信柴灶上简简单单烧出来的东西就是好吃,烧出的咸酸饭更让城里人喜欢得忘乎所以。
这份自信并非虚张声势,咸酸饭的烧法确也朴素简捷。记得当年,我已经考上大学,但只要放假回到家,总会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帮着母亲料理家务,包括煮饭烧菜,每次做咸酸饭,母亲在灶前掌勺,我就坐在灶膛前那张老树疙瘩的木墩上烧柴。先将一把稻柴点着了,塞进灶膛,接着用火钳跟进折叠成团的花萁、豆萁等柴料。大镬子很快热了,母亲倒上一点菜籽油或者大豆油,等油冒烟了,就放辅料——如果烧的是咸肉咸酸饭,就先把已经切成片或者小块的咸肉放进去煸一下,随后倒入一应菜头菜脑;反之,直接倒入青菜芋艿等辅料,加盐,翻炒,再倒入淘清爽的大米,加水,用铲刀铲匀了,盖上锅盖。
这时,我会继续守在灶膛前,而母亲趁这个空当,拿出一只大碗,打入两只鸡蛋或者鸭蛋,用筷子打匀,加水后再打匀,搁在灶头上。不一会,镬子里“噗哧噗哧”的鼎沸声已约半程,镬盖边沿冒出的水汽腾得正欢时,母亲揭开镬盖,将一张井字形的竹架搁在饭镬里,把打好的那碗生蛋糊安顿在竹架中间,盖上镬盖,一边转身离去一边下意识地关照我:“等会端蛋糊时小心点,别烫着手哦!”而我也习惯性地应一声:“晓得了。”接着,又朝灶膛里添上几把柴禾,最后用火钳将余火拨匀,起身拍拍围单上的柴屑,离开了灶膛。
开饭的时间很快到了,但等揭开镬盖,一股异香氤氲中,那一大碗炖蛋糊抢先映入眼帘,用抹布衬着端到灶头,倒上一点酱油,用调羹舀一勺入口,那种鲜嫩的程度,堪为多一分时间太长,少一分火候太短,“饭镬上炖蛋糊——顺带”,这句乡间广为流传的谚语此时闪现,再加上锅底尚还躺着的那一张饭糍,学名叫作锅巴的质感,那真正是活色生香到了超乎三维立体的地步,而我记忆中的咸酸饭,因为有了妈妈的味道,也就愈发难以忘怀了。(赵荣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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