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台|年糕蒸出家味道

小时候 , 盼着放寒假 , 一放寒假就进入过年预备状态 。
对腊八粥的眷念很淡 , 倒是腊月十五前后两三天印象深刻 。 每年的这几天 , 村里的磨面坊很忙 , 村民都在磨黄米面 。 新磨的黄米面热腾腾、潮糯糯 , 多放一两天就会发霉 , 所以大家都赶在这几天蒸年糕 。
【锅台|年糕蒸出家味道】蒸年糕这天 , 姥姥家所有人全部到位 , 既热闹又有秩序 。 姥姥负责人员调配和技术支持 , 长及脚踝的围裙像战袍 , 跟着姥姥征战锅台许多年 , 上面洗不净的油渍像勋章 , 见证了这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辛苦干练的一生 。
硕大的蒸锅坐在土炉子上 , 蒸屉上铺着洁净的笼布 , 灶台旁边是个巨大的锅台 , 功能之强大不亚于现在的整体厨房 。 锅台上平放着长长的案板 , 已经涂好了一层明亮亮的麻油——我靠近锅台 , 麻油的香味儿沁入心脾 , 味觉的记忆就这样深深烙进童年里 。
里间的火炕上坐着家里所有的女人 , 她们围着大笸箩把黄米面搓成一个个松软且有韧性的小球儿 。 姥姥和舅舅抬起笸箩到外间搁在锅台上 , 然后姥姥把小面球儿均匀地撒在冒着蒸汽的笼布上 , 笼布包好 , 盖盖儿 。 据说这个撒是个技术活儿 , 所以一直是由姥姥做 , 舅舅负责拉风箱烧火 。 火苗贪婪地舔着锅底 , 蒸汽越来越大 , 到后来 , 外间腾云驾雾 , 像《西游记》里成仙的幻境 。 这个过程叫蒸糕 。
姥姥一声令下 , 出锅!舅舅和姥姥把冒着极大热气的笼布抬到抹了油的案板上 。 原来的面球儿已经粘在一起 , 姥姥则把手伸进冷水盆 , 蘸着凉水在温度极高的面团上使劲按压 , 这个过程叫搋糕 , 糕劲道不劲道大多看这个过程 。 那时候姥姥搋糕的动作行云流水 , 绝不拖泥带水 。 随着糕的温度降下来 , 外层便结了一层薄薄的浆皮 , 看起来光滑又温顺 。 搋好的糕叫面性糕 , 透着金晃晃的亮光 , 馋嘴的就可以就着辣汤尝尝了 。
糕体放进笸箩 , 抬回里间 , 给正在闲话的女人 , 她们负责把糕体加工成或圆或长的馅儿糕:有糖的、有水萝卜的、有豆沙的、有烂豆腐的 , 也有实心的 。 这个过程叫捏糕 。
紧接着 , 捏好的糕再通过大笸箩抬到外间 。 原来的大蒸锅功成身退 , 换上一口半大铁锅 , 里面的液体宠辱不惊 , 细碎的气泡从升起到消散从容不迫 , 糕一下去便迅速被裹上一层细密的脆皮——外焦里嫩 。 这个过程叫炸糕 。 炸好的糕躺进黑亮的瓷盆里 , 嘶嘶地冒着油花 , 颇有些不甘心的劲头儿 。
这时候姥姥站在门口喊一嗓子 , 孩子们便停下所有游戏 , 围过来等待任务 。 姥姥把炸好的糕放进白瓷碗里 , 有的11个 , 有的13个 , 都是单数 , 指挥孩子给相好的亲戚邻居送去 。 这是送糕 。
之后 , 跑得满头大汗的孩子 , 累得人困马乏的大人 , 还有姥姥这个大功臣 , 聚在一起吃年糕 。 妈妈爱吃面性糕 , 姐姐爱吃实心糕 , 我爱吃萝卜馅儿糕……吃了年糕意味着这一年顺利圆满 , 下一年还会步步登高 。
我至今仍能清楚地记得烟雾缭绕的屋子 , 喜笑颜开的家人 , 尤其记得姥姥里外指挥大家忙碌的样子 , 这个过程 , 让我看到了家以及家里生活的烟火气 。
(作者单位系河北省怀来县沙城镇第四小学)
《中国教师报》2022年01月19日第16版
作者:张洵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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